【宇曾】想见你
第一人称 曾舜晞视角
阿兹海默曾舜晞x护工肖宇梁
灵感源自电影《返老还童》
我好像曾经有过一生，可我忘记它是怎么样的了。
00.
人们都说人死之前会有走马灯来回顾一生。如果真是这样，我倒是不害怕死亡的到来。至少我还能再见一见那个人、我们的相识相爱。
01.
门铃被按响，我以为是成方旭那家伙来串门。打开门后是一副没见过的年轻面孔。我上下打量他一眼，白T牛仔裤，看起来才二十来岁。
“你是？”
“您好，我是成方旭先生请的护工。我叫Rainco。”
又是护工…我拒绝过成方旭很多次，也强调过很多次。成方旭不管这些，给我找过很多个护工，他们都被我冷落无视然后自己申请离开。
这次我仍旧决定用相同的方法让他主动离职，不过他再次开口时，我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“我能进来吗？曾先生。”
好吧，我承认他是第一个称呼我为先生的。大多数来的护工都叫我大哥。这个称呼让我觉得请个护工也可以。
其实我真的不需要什么护工，除了健忘之外我的生活完全没问题。成方旭却坚持不懈的给我找，美其名曰怕我无聊。
Rainco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将我放在脏衣娄里的衣服挑出来分批洗了。成方旭大概已经将我的事情给他交代过，不过交代的未免也太详细了。
02.
起初我是因为Rainco叫我曾先生才留下他，结果真正相处下来，发现他并不经常主动开口。只会在提醒我吃饭、吃药的时候叫我。
其实一生中有很多人叫过我“曾先生”，只是不知为何我特别喜欢Rainco这么叫我。
Rainco好像总是那样平静，或者说他的情绪很浅，我很难在他眼中看见大的情绪波动。
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的问题，我总会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个人。想来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和Rainco很像，因为很多时候看着Rainco的背影，我会将Rainco与他认错，但当Rainco看向我时，我知道他不是他。
Rainco的眼神与年龄极其不符，明明是二十来岁的少年，眼神中透露的是一股看淡世事的味道。而那个人的眼中爱恨、喜怒皆分明，在本该沉稳的年纪散发着少年气。
不过我也不是没在Rainco眼中见过大的情绪，是我将病历本和一些医嘱给他看的时候。他低头看着这些，再抬头眼眶竟有些红。
大概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比较感性，见我这么乐观面对病情，被我感动到了吧。
03.
这个房间常年落锁，我不进，也不让Rainco进。打开门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，是书本发霉的味道。里面的地板已经落满灰尘，我走进去一步一个脚印。
房间并不大，里面都是书。没什么特别的意义，只是把它们放在这里才不显得空旷。有意义的是这面墙，墙上有一幅相框。是我与另一个人的合影。
我很久没进来过，自从确诊阿兹海默之后我有意的想忘记。到头来反而记得更牢。
如今为什么再次打开这里。我有强烈的感觉，更加明显的症状会出现在我的身上，这次我是真的会将他忘记。
我看得出神以至于Rainco走到我旁边都没发觉。
“曾先生，该吃药了。”Rainco把水和药丸递给我，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张照片。我接过药吞下去，喝完之后还给他。
“他是谁？”
我有些惊讶，Rainco来我家之后从未有过多余的好奇心，现在竟然主动开口问我。也是，我这房间一直关着门，又不让人进出。果然再怎么没好奇心，也斗不过我常年落锁的神秘房间吧。我不经有点得意。
视线回到那幅相框上，我和那个人站在雪地中。我穿着西装，他穿着大衣。拍照前我大概和他谈论着什么，听到有人叫我们，转头便被拍下这一刻。
我伸手抚过那人的脸。已经多久了，没这么好好看过你。已经多久没听过你的声音，没见过你的笑容，没拥抱过你了。
“他是我的爱人。”
Rainco看起来并不介意我的爱人与我同性。只是再次表达了他难得产生的好奇心。
“他叫什么名字？”
我看向Rainco，自得病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无助。我不以为然的阿兹海默，在这一次给我了沉痛的一击。
Rainco见我看着他，问我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我低头想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的这个名字。结果自然是没有。
我本不怕忘记怎么生活，不怕忘记时间，不怕忘记任何包括我自己。我甚至能接受忘记他，只求在遗忘之前在看他的照片一眼。
而我自以为的还未开始显现的症状，其实已经悄然的体现在我的记忆中。在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某个时候，忘记了他的姓名。
有种无名的悲痛在我心中蔓延。遗忘是不痛苦的，痛苦的是你意识到了自己的遗忘。
“曾先生，你…”
我抬头看他，Rainco脸上难得的有些担忧。感到脸上有些痒，我抬手摸了一把。才发现，竟然流泪了。
我看着被抹在手上的眼泪，却发现无名指戴着一枚戒指。从这一刻起，我知道，我忘记的或许不只是一个名字。还有更多更多的记忆，已经被遗忘。
忘记一个人是什么样的？我不知道。我这一生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，交集浅的几天就忘。但再次听到他们的名字时，还是会有熟悉的感觉。
从小到大，我从未真正的忘记过一个人。如今感受到了，或许我已经忘了很多人。只是他们都无关紧要，所以即使遗忘我也觉得正常。而当我本该脱口而出的名字，找寻所有记忆都记不起来时。我知道，真正的遗忘在我身上降临。
那天晚上我大概哭了很久，只是我记不得了。
04.
自从我的病情加重之后Rainco便搬来和我一起住。好在我的房子够大，住两个人绰绰有余。
我本想问成方旭Rainco的工资怎么支付，结果成方旭不知和哪个年轻阿姨去度蜜月了，怎么都打不通他的电话。最后还是Rainco告诉我成方旭支付的是一年的工资。
我才作罢，不再去打扰成方旭迟来的爱情。
偶然发觉家里的一个杂物间竟然锁着，我对此完全没印象。是一把需要钥匙的锁，我自然不会记得钥匙在哪。
于是我在问Rainco和拿锤子砸开之间做选择。Rainco此时在厨房做饭，我本着不打扰他做饭进度的初衷，找出了我的锤子。不过还没施行就被Rainco阻止。
“曾先生！”Rainco把我的锤子夺过去，“不是告诉你不要碰工具箱吗？”
我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我看这个房间锁起来了，有点好奇嘛。”
“里面都是些旧书，很多灰尘。你要是进去咳嗽都不带停的。”Rainco的表情很明显的缓和下来，抓过我的手检查。“菜好了，吃饭吧。”
Rainco把餐具给我，转身自己去收拾工具箱。顺便藏起来，以免下次被我找到。
我看着Rainco忙里忙外的，心想：“家有一Rainco，如有一宝。”
05.
Rainco来我家已经三个月。在一个艳阳天的时候，我看着正在给绿植浇花的他。问出了我的疑问。
“Rainco，你有中文名吗？”
他大概是没听到，我又重复了一遍。他才站起身回头看我，很显然他觉得我的问题无聊。
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比他大很多，但大多数时候他更像是那个年长的。
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身份证上写的就是Rainco吗？”
“…”
他干脆不回了。这使我更好奇，“反正我都会忘，说不定你今天告诉我，我明天就忘了呢。你就说一下嘛。”
“曾先生，你的病情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。”Rainco把洒水壶放回架子上，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心情不太美妙。
“所以到那个程度了，你就会告诉我了？”
“请不要打你的病情开玩笑。”
好嘛，又被小屁孩教育了。
06.
醒来时听见房间外有声音，我警惕着出房门。发现厨房有个身影，在我判断他的行为时，他转身看到我，并叫我去洗漱。
我意识到他是Rainco，而刚刚我将他忘记。我没由来的感到害怕，这是得病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。
如果哪天早上醒来Rainco发现我忘记了他，他会伤心难过吗。他会重复的向我介绍他自己吗，会感到厌烦吗。
吃过饭后，我找出一本便利贴。将“护工Rainco”写在上面，又贴上一张Rainco的一寸照。我把这张便利贴贴在床头，用来提醒自己别忘记他。
07.
我问Rainco被人遗忘痛苦，还是遗忘别人痛苦。
Rainco说：“遗忘别人。”
“为什么？我都把人忘了，还会痛苦吗？”
“忘了不想忘的人，大概是很痛苦的。”
“你经历过吗？”
“没有，但我见过。”
Rainco说他见过遗忘别人的人，他怎么会见过呢。遗忘都发生在自己的脑子里，连自己都忘了他又怎么会见过。
得病以来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记忆里下降。这使我对更多的事情产生好奇，所以即使我不太相信Rainco这个小屁孩说的话，还是忍不住问他。
“你看见的时候，会难受吗？”
“会。”
这个答案我感到惊奇，Rainco难过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。我想象不出来。我盯着Rainco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别的情绪，我失败了。因为Rainco的手机响了。
Rainco是有些爹味在身上的，他将药片塞进我手里，又递给我一杯水。看着我吃完，就催我去睡觉。
没想到我活了大半辈子，最后竟然被一个小屁孩管着。
08.
在最后我还是选择回家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属实难闻。出院那天有人来接我，他告诉我他叫Rainco是我的护工。
我才不相信，我怎么会请护工。他大概看出我的质疑，解释说是成方旭帮我请的。又拿出我和成方旭的合影，告诉我成方旭是我的好友。
看着合照，我勉强相信他。反正我孑然一身，他也骗不走什么。
Rainco可能真的是我的护工，熟门熟路的带我回家。回家后他晒衣服、整理房间、准备午饭。我想，他大概就是我的护工。
即使Rainco很用心的在准备午饭，但我仍然没什么胃口。应该是知道我要回家，他早在家中贴满了便利贴。
每扇门、每样物品上都有便利贴。他的字很好看，我一张一张的看过去，停在一扇门前。这扇门上的便利贴没写任何东西，门上还落了锁。
我问Rainco：“这锁能开吗？”
“钥匙被你放在里面了。”
我总觉得Rainco在糊弄我，但是我没证据。
睡前Rainco监督着我吃完药。拿出一张便利贴贴在床头边。上面写着：护工Rainco。便利贴上还贴着他的一寸照，怪帅气的。
看着便利贴我忽然有个问题，于是在他出门前叫住了他。
“Rainco，你有中文名吗？”
他停在原地，就在我以为他没听清准备再问一遍时，他回答我：“有。我告诉过你。”
在他离开房间后，我才意识到我的问题伤害了他。被人忘记姓名，该多难受啊。
我看着便利贴上他的一寸照，心中念着他的名字。Rainco，我会记住你。
09.
生命的最后我坐在落地窗前，有人从身后走来，坐到我的身边。前几分钟他向我介绍过他自己。我知道他叫Rainco。
即使已经接近死亡，我仍旧存有着些许好奇心。我想我该任性一回，问问那个问题。
“你有中文名吗？Rainco。”
“有。”
Rainco只是将一枚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。无名指上有戴过戒指的痕迹，我已经忘记那里本该是什么，如今看来是这枚戒指。
“是什么？”
“肖宇梁。”
肖宇梁。我默念这个名字，难得的在其中感受到熟悉。已经多久没熟悉的感觉了。
Rainco握着我的手没再放开，他转动着戴着我手上的戒指，我发现他的手上也有相似的戒指。可我没力气再问了。
我听到他说：“你记得他吗？”
我记得啊，他是我的爱人。
我将手指扣进他的指缝。直到生命的终点，上帝才可怜似的把记忆还给我。我爱的那个人叫肖宇梁。我已经忘记他好久好久。可惜我再没力气说爱他。
F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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